2008年1月7日 星期一

樂生院民陳再添口述歷史(一)


李秀貞:
他人就很好啊!替我們出力,就是好啊!我感覺他有智慧啦,做事情很穩重。他的個性也是很隨和。

藍彩雲:他喔,說起來腳手不好是很讓人心疼啦!我都跟他說,你腳手不好但你還可以出一張嘴嘛。他那張嘴會說嘛,真的啊!現在一個人來樂生,都帶他帶到下午一兩點還沒吃飯,一直介紹一直講。他對外面人都很好,雖然他沒念書,每樣東西都知道。像以前院內的人都很尊重他,以前院方稱呼他是地下院長呢!

許玉盞:要怎麼形容?說好聽一點,他就是一個鄉巴佬的紳士。因為他年輕沒有讀書,十六歲就到這裡來了,就是跟大人混混混,可是他是很聰明的人,他什麼都學,自己也很上進,他的字寫得很漂亮,也會寫書法。當時他一聽到說樂生院要被拆,真的對這塊地要被人家拆掉很捨不得,所以對保留樂生這件事,他也是蠻積極的。




我家在小港,靠近大林埔,靠近那個海邊,我們是住在海邊的地方。我們那個庄裡面有四個村,日本時代叫做「四保」,光是我一個庄裡面有四個保,保甲,保正是現在的村長,所以那個村子有好大,有派出所,有戲院,有酒家,有醫生館。

因為我是一個鄉下的孩子,對一個鄉下的孩子來說,是屬於那種活潑型的。我記得我六歲那一年,本來我是一個,我們說十信教,就是普通的一般的信教叫做十信教,什麼媽祖也拜,什麼土地公也拜,是那種家庭就是了。我六歲那年我家裡轉變,因為我一個妹妹生病,啊求神拜佛都醫不好,結果是我鄰居的人跟我爸媽說,這裡有一個基督教的團體,叫牧師的團隊來祈禱。但是祈禱完我妹妹的生病有起色,有比較好,所以打從我六歲那一年,就跟著家裡的父母信基督教,這是我信基督教的由來。後來把家裡面的神明什麼東西通通把他移開就是了,加入成為一個基督教的家庭。所以六歲那一年就去教會上那個主日學,在那裡學唱歌,學羅馬字,所以羅馬字我是科班出身的,到現在我依然沒有把這個羅馬字忘記。一方面每逢禮拜天的時候要上主日學。

但是六歲那一年也是進入日本幼稚園。到幼稚園,在幼稚園學來的歌就是「……(日文)」,現在可能應該是這樣,所以過去那一段我幼稚園的到現在還在記憶當中,但是不曉得唱對還是不對,有沒有唱錯我不知道,我是知道「卡娃依,卡娃依」,也跟大家在那邊過著很快樂的童年。

七歲呢,就進入日本國小,因為我是年頭生的,所以我那一班都是八歲,唯有我一個是七歲的。所以我們那班有五十幾個,只有我一個是七歲的。所以我也跟著念「アイウエオ,カキクケコ」這樣子。等到八歲的時候,台灣遭遇到二次世界大戰,就開始那個空襲,就是美國飛機來轟炸台灣,我們住的是鄉下,那風頭,那火喔,還有那個掃射,飛機在空中碰碰碰碰掃下去,很多人都給掃死。齁,的確喔,在人的一生當中,遇到這個空襲的確很恐怖。可是恐怖歸恐怖,到現在想起來,的確有那個不一樣的感覺,因為現在過的是平平凡凡的日子,啊你回想過去那段那些空襲,齁這戰爭有夠恐怖,可是回味起來,也蠻有味道的耶。

所以一方面念書,一方面今天在學校讀書,明天又在廟裡讀書,那麼後天又在大樹下讀書。我記得最深刻的,天天就在空襲警報,空襲警報,每天就是空襲警報。不是在教室讀書喔,每一個人都帶著一個小凳子。等到空襲警報,凳子拿起來就走。那個國小念書就是過這種,感覺也是很有趣。

日本時代用強制的,你一定要上學,但是有的人讀不起來,一樣的你可以逃避。同學都是台灣人,公學校。一方面強迫你讀書,但是有的讀不起來,可以不讀逃避。等到國小一年,兩年,三十四年光復那年,就是我九歲。我打從七歲進到國小,八歲空襲九歲空襲,是最嚴重的。在九歲那年,你給日本人說光復,他們聽不懂,要跟他們講終戰結束,他們就聽得懂。

戰爭結束了,我們老師也是台灣人,他們上過日本教育,所以老師都是用日文教「アイウエオ,カキクケコ」。等到終戰結束後就沒有書讀,アイウエオ沒有了。終戰結束那一年,國民政府在接收台灣。但是他們還沒有來的時候,我們就讀台灣話,「你是中國人,我是中國人,你是台灣人,我是台灣人」,就讀這些。用台灣話讀的啦。「人有兩個手,人有兩手,一手五個指頭,兩手合起來就是十指」,用台灣話讀的啦。也讀到堯舜禹啊,也是用台語讀的喔,沒有書讀啊,就讀這些。國民政府到台灣來就恢復另一種,就讀那個什麼「來來來,來上學,去去去,去遊戲」,就又開始讀ㄅㄆㄇ。那最慘的事呢,我們班派來一個福州的老師,他那個國語不成國語,台語不成台語,一句都聽不懂。所以老師來教的時候,我記得我全部,不管是國語還是算術啦,我記得喔,旁邊打一個叉,一個零,啊下面畫一個橫的。齁,進步得很多,哈哈。就都聽不懂啊,什麼都聽不懂啊,所以台語也聽不懂,他也不是講台語,啊也不成國語。齁所以什麼都退步,什麼都打叉,零,一橫。還要挨打耶。所以那一年後來可能家長反映,不只是我一個人,每個學生都是這個樣子,所以換了一個台灣老師,那個同學就開始讀這個ㄅㄆㄇ,讀這個來來來,來上學,這個樣子,開始另一個階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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