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
每一個人都說我很樂觀,很快樂。但我遇到病痛的時候,我不愛將我的感覺,憂愁的一面,痛苦的一面,來呈現給人。我自己遇到痛苦的時候,自己默默地承受,用快樂的一面來面對你們。如果我在這邊說阿添叔很不舒服怎樣的,將這種痛苦的一面來面對你們,把快樂的氣氛破壞掉,你們心理上也會感覺說,喔阿伯是怎樣臉這樣難過,替阿伯感到難過,這是我最不愛的。
有一次金素梅在台北二二八公園開一個記者會,她說一句話的時候,我的眼淚流下來。她說在台灣之中我以為我們原住民是最弱勢的團體,最邊緣化的一群,想不到這裡有樂生院的阿公阿媽,比我們原住民更加弱勢,還要辛苦。
但有一次一個阿嬤的孫子在台北市廣慈醫院要辦出院的時候,也是拜託阿添伯,因為起碼我多多少少會看,也會寫。她住在我的隔壁,她說阿添你幫我去辦我孫子出院的手續,我說好,我就跟她去。當我到廣慈醫院去的時候,裡面那些殘障的人啊,有一個一直坐在那裡,我就問他睡、吃飯都是這個樣子嗎?另一個殘障的孩子說,白天,晚上都是這個樣子,不能躺著睡覺,也是這樣地坐著。他現在幾歲?十八歲。眼看著那些孩子他們都是殘缺的,他們走路都是搖搖擺擺,有的連走路都沒有辦法,就在地上打滾,我就感受到,我們雖然是痲瘋病人,有殘缺有這些沒有辦法相比的地方,可是你去看著那些卑微的角落裡比你更慘的人,比你更卑微的人太多太多了,我們現在患到痲瘋病算得了什麼?所以我一間一間去給它們看,當回來的時候我跟我說,阿添,雖然我是一個痲瘋病人,可是跟他們比起來,我還比他們幸運的多。雖然得了這痲瘋病,可是我眼睛還可以看這個世界漂亮的這麼多風景,有的人生下來,眼睛就看不到。所以我一直在說就像樂生的阿伯阿嬤一樣,有的人會在這裡跟你們聊天,那些看不見的,在角落那裡跟病魔搏鬥的,跟病痛在掙扎的還大有人在。
我是一個很活潑的人,啊還有個性很強烈,好強心很濃厚。如果沒有生病來樂生,也許我現在在社會上,有人說會是大好大壞。可是今天有上天的這個安排,把你腳手斷起來,沒有辦法飛天遁地。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發揮我應該要發揮的這些,大起大落,大好大壞的這些事情。現在上天給我的安排就是好好地、乖乖地在樂生院裡面。也許我現在這種遭遇,是一種冥冥中的安排。所以說在世界的舞台上,上天給你安排每一個人的角色都不同,想到這個地方的時候,這還有什麼好埋怨的?就像現在樂生院去外面抗爭一樣,我扮演的角色完全不一樣,上天固有安排,我就感覺到很滿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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